“这时候说带我去，你这人真有意思。”

驹快地笑着，爬上了有陡峻石磴的小路。

面店在河岸上。这条河大概也是从温泉浴场过来的。可以看到尼姑三三两两地先后走过桥去。她们穿着草鞋，其中有的背着圆草帽，像是化缘回来的样，给人一小鸟急于归巢的觉。

在薄暮中，桥那边的山峦已经是一片白茫茫的景。在这北国，每到落叶飘零、寒风萧瑟的时节，天空老是冷飕飕，沉沉的。那就是快要下雪了。远近的山都变成一片茫茫的白，这叫“云雾环岳”另外，近海可以听见海在呼啸，山中可以听到山在呜咽，这自然的响犹如远传来的闷雷，这叫“海吼山鸣”看到“云雾环岳”听见“海吼山鸣”就知快要下雪了。岛村想起古书上有过这样的记载。

车来到了驹跟前。只见驹刚闭了闭睛，冷不防地向汽车扑上来。车没有停下，仍原先的慢速爬上了坡。驹弓着腰，抓住车门上的把手，到车门外的踏板上。

“我说，你到哪儿去了啊？”

在雪里把力倾注在手工活上的纺织女工，她们的生活可不像织来的绉纱那样快。这个镇自然而然地给人一个相当古老的印象。在记载绉纱的古书里，也引用了唐代秦韬玉［秦韬玉，唐诗人。诗以七律见长，《贫女诗》较有名］的诗。但据说纺织商之所以不愿雇佣纺织女工，是因为织一匹绉纱相当费工，在经济上划不来。

面店的女人对岛村这席好奇的话，只是报以微笑。岛村在车站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回程的火车。微弱的光沉下去了，一寒意袭来，犹如星星的寒光，冷飕飕的。脚板也觉得透心凉。

“尼姑们这就要居过冬了。她们有多少人呢？”

房檐的投下了淡淡的影，不知不觉地已近黄昏。没有什么可观赏的，于是岛村又乘火车来到了另一个镇。那里也和先前那个镇不相上下。岛村在那里也只是悠然漫步，然后吃了一碗面条，和和而已。

驹把手放到岛村那只放在膝的手上。

笔直的长长的市街，很像当年旅馆区的街。这大概是从温泉乡直通过来的一条旧街吧。木板葺的屋上的横木条和铺石，同温泉乡也没有什么不同。

郁的人家一样。

车突然放慢了速度。显然是司机早已了解岛村和驹的关系，有意无意地把车放慢了。

“哪儿？”

漫无目的地跑了一趟，岛村又回到了温泉浴场。车驶过那个岔，一直开到守护神的杉林边上，前现一间透着亮光的房，岛村不禁松了一气。这是“村”小饭馆。三四个艺站在门前闲聊天。

驹理了理衣裳下摆，那举止十足是艺的派，岛村突然觉得有新奇。

司机坐着一动也不动。车已经走到街的尽，停了下来。岛村觉得就这样坐在车上，实在稽，于是说：“下车吧。”

“到哪儿去了？喂，你到哪儿去了？”

“嗯，这个…”

驹就像被引住似地猛扑了上来，岛村觉得仿佛有一温的东西轻轻地贴近过来，因而他对驹的这举动并没有到不自然或者危险。驹像要抱住车窗，举起了一只胳膊。袖落下来，了长衬衣的颜。那彩透过厚厚的窗玻璃，沁岛村冻僵了的睑。

“也说不上到哪儿。”

岛村晚起，躺在床上听那赏枫游客唱谣曲［谣曲，日本古典戏曲“能乐”的歌词］的那天，下了第一场雪。不知今年是否已经海吼山鸣过了？也许由于岛村一个人旅行，在温泉乡同驹接连幽会，不觉间听觉变得特别锐起来，只要想起海吼山鸣，耳边就仿佛回着这远的闷雷声。

岛村无端回过，朝着与驹相反的方向望去。岛村坐来的那辆汽车的车辙，清晰地留在雪地上，在星光下，意外地拖到很远的地方。

驹打开车门，侧倒了去。但是，这时车已经停住，来到山脚下了。

“这么多尼姑聚到一块，在冰天雪地里呆几个月，不知都在些什么呢？这一带旧时织绉纱，她们在尼姑庵里要是也织织就好啦。”

“哦，大概很多吧。”

这样呕心沥血的无名工人，早已长逝。他们只留下了这别致的绉纱。夏天穿上有一凉的觉，成了岛村他们奢华的衣着。这事并不稀奇，但岛村却突然觉得奇怪。难凡是充满诚挚情的行动，迟早都会鞭挞人的吗？岛村从“雁木”底下，走到了路上。

驹把额贴在窗玻璃上，尖声喊：

“多危险呀，简直是胡闹！”岛村虽也声回答，但却是一甜的戏谑。

“有不少尼姑打这儿路过吧？”岛村问面店的女人。“是啊。这山里有尼姑庵。过些时候一下雪，从山里来，路就不好走了。”

他刚想不知驹在不在，驹就现了。

“唉呀，真冷啊！瞧，多冷啊！你为什么不带我去呢？”“对，应该带你去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