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林，别急，别难过！初产的妇女，阵痛时间都长，都剧烈。忍一忍，快要全开了，孩就快生下来了。"

静发一异乎寻常的温柔的声音，好像唱歌一样的动听：

靠在静旁的小俞，目不转睛地看着静的脸，看着她怀里襁褓中的小脸，忽然，对屋外的卫兵大声喊：

"柳明，孩真的快生下来了？是男是女还看不吧？－－麻烦你了，幸亏遇见你这位能接生的医生。"

一阵影浮过静没有血的脸，她拉了一下小俞的衣服，轻声说：

"叫江华给起吧，我们怎么能…"小俞没说完，一吐不说了。

窗外的光照在她的脸上。她睁开睛，看见柳明张地俯在她边，小俞背对着她好像在泣。她奇怪地用微弱的声音问：

静被泪和汗糊满了的惨白的脸，又一次笑了。她握柳明的手，咬着牙用力握住，好像这样就能减轻阵痛的痛楚。握了一会儿，地说：

"林静生下孩啦，你们要给她有营养的东西来！－－！还有白面－－大米－－小米－－红糖…"

"小俞，不要提这些，我和孩总会活下去的…"她闭目息一下，看着静静躺在边的婴儿，甜甜地笑了，"小俞，柳明，你们给他起个名字好么？"

哇哇几声啼哭，静立刻苏醒过来。当柳明抱着一个红的婴儿在她前晃动时，好像她也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－－啊，这个世界这般好，这般绚丽，这般温！她笑了。心里甜滋滋的，轻气地抢过婴儿抱在怀里。

"柳明，怎么了？是不是…我的孩生不－－下来－－我－－我快要－－死了？…"

、观，他也认为这么多从大城市投奔抗日来的青年知识分，能有几个是混来的坏人－－汉特务？他为他们呼吁，为他们争辩；由于他的支持，她才更加定了自己的信念。她向江华呼吁、争辩…然而没有用！也许正因如此，自己才被捕了。她的被捕，当然要经过地委书记－－她的丈夫江华的同意。想到这儿，摧肝裂肺般的痛楚，几乎使她窒息过去。当想到卢嘉川也可能被捕时，她的心疼痛得麻木了…

"快了，快了，孩了！"

一听说孩快生下来了，静苍白的、疲惫的脸忽然绽笑容，息着发喜悦的声音：

静仍是一动不动。好像麻木了，窒息了。来的多么不是时候的孩啊！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生？你不该来到这个残酷的世界上。

"我不生孩！我不要这个可恨的孩…要疼死我啦！妈，妈呀，真疼死人啦…"

提起江华，静的泪唰地了下来。她摇摇，喝了一碗房东大娘端上来的红糖，立刻疲乏地熟睡了。

"对了，柳明！真激你－－他是会健康地长大的，因为，我他－－今天，我才尝到母亲的幸福…"

又是一阵比一阵迫、残酷的剧痛－－比上刑还剧烈的痛，她躺在炕上一动不动，因为已经没有力气动了。柳明蹲在炕上，挨着她，帮她脱下，把她的两条扶了起来，叫她呼，嘴里连声说：

不，不，真的痛苦上来了！像条毒蛇缠住她的。她撞撞跌跌地走着，被绳捆住双手，拚命地拽着走着，甚至半跑着。忽然肚一阵痉挛，一阵剧痛－－她立刻想到，是不是要早产？她已怀七个多月，经过吴庄战斗的奔忙，经过这么艰难的奇怪的行军，孩就要世了么？一阵喜袭来：早产，生下来死掉才好！可没有几分钟，那母的情超了一切，她害怕起来了，孩要是生在漫野里，连件衣服，连件包裹的布片都没有，会冻死的。她自己也会死的。不行，不能死！要叫孩活下来！她还年轻，还要为革命许多许多事…想着，迷迷糊糊地想着。一阵剧痛又上来了，她仿佛记得，一下倒在黑夜的漫野里，以后就什么也不知了。

当她醒来后，不是在漫野里，是在一间温的小屋里。旁边有柳明、俞淑秀，还有一位不认识的老大娘，她们都在焦急地睁大睛望着她。看见她醒来了，都喜悦的笑容－－连自从曹鸿远被捕后，再也没有笑过的柳明，也笑了。静的心刚刚一松，立刻，又是一阵剧痛袭来－－好痛啊，比割还痛！从来没有经受过的痛，痛啊！她哭了，泪满面地喊叫起来：

"她为你难受－－也为我们的命运难过…"

以后，再怎么痛，一阵比一阵更迫、更剧烈的痛，静咬嘴再也不声。嘴咬得快要血了，痛得在烧的炕上来去，她也一声不哼、不喊。只是闭着双目，任痛苦的泪落在腮边，落在脖颈上。

"不，不会！"柳明急忙安静，"妇女生第一胎产程都比较长，比较慢。这是正常现象。林，你素质好，骨盆也不窄，胎位也很正，不会有问题的…缩实在没劲时，我会用产钳把孩夹来－－我早就为你准备下产钳了。"

柳明攥住静的手，小声回答：

"林，是个男孩，你喜么？"柳明为能够顺利接下这个早产的婴儿到愉快，"他早产了一个多月，咱们要好好照顾他，他会健康地长大…"

静一向沉稳，从来没有这样疯狂失态的喊叫过，哭泣过。旁边的柳明、俞淑秀也难过得哭了。柳明一面忙着替静接产的准备，一面轻声安她：

"柳明，我相信－－你的话，你是个诚实的姑娘，从来不说假话…噢，小俞怎么啦，她为什么哭个不停？"

静忽然想起来了：她们三个都是被逮捕了的人，因为她要生孩，这两位女同志才来到她边。不知是临产前的阵痛，还是心在痛，她瑟瑟地颤抖起来，牙齿抖得咯咯作响。她不声，闭双目，一任痛楚的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