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又好像世上的事,只从表面是找不出多少真相来的。
从陆介灭顶起,这一切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,但千百年来不变的沉沙之谷的内部,却起了罕见的变化。
陆介松了左手,因为那人也随着沙流,在他身后以同速前进。
忽然,陆介觉得沙流的速度在倍增着,这惊人的加速度,使陆介有翻胃的感觉,但他由此可知,前面的沙流必定是经过了一个狭窄之处。
这道理也很简单,因为流沙的量不变。所以愈窄之处其速度愈大,陆介生长在水边,从河水的流状中便能得知这个经验的了。
学识的来源有二,一是摘取前人的经验——读书,这方面陆介可要比姚畹她们差得多,但另外一方面是由于自己的经验,这方面曾经以出卖劳力为生的陆介可知道得多,这是他的长处。
聪明的陆介迅速想到,能夹制沙流的,必不是那些可厌的沙层,而是挡得住如此庞大的压力的石头之类,若依方才沙流的方向和速度来算,自己应该是斜斜地渡过了沉沙谷,而且还应该是在距陷落之处不太远的谷边的某一座山脚下。
陆介平时极喜潜水,今日他却把由潜水得知的经验用在“潜沙”上了。所不同的是,在水中是他自己划动着,而现在却是身不由己地被流沙冲着走。
流沙默默地在加速着,这象征着陆介已随着沙流而冲入愈为狭窄的石道。
陆介张目望远,只见黑黑的沙流两边,是两排大而黑的静态的画面,这能屹立在沙流两边的黑物,不是岩石又是什么?
他心中大喜,忙伸出手去,想扳住石壁,但这时流沙的速度是太惊人的了,已不允许他从容为之。
耳边擦过去的沙子,夹着一股股的劲风。周遭的黑寂,令人生怖。
要不是陆介有先天罡气护身,他早已被这黄沙的异常的压力挤扁了。
他虽尽力闭住气——在会家来说,闭气的时间还可以比常人久,他身体中无妨,但他的肉体却受了一股异常的压力!
这压力压迫着他的肺部,也压迫着他的内脏,使他时时有想呕吐的感觉,同时也使他更难于闭气了。
他知道,只要自己松了这口劲,那么,今后人间便没有叫做“陆介”的这个人了。
他心中对自己吼道:“可以死,可以不死!”
于是,他求生的意志受到了激励,而突然旺盛了。
但这令人厌烦的沙流,却使人有无穷无尽的感觉。
大自然的力量是神秘的,天意难测啊!
但是,人们是不甘心受命运的支配的,他们要奋斗,要求生存!他们前仆后起,勇往直前。
于是,人们会自我打气地道:“人定胜天!”
于是,陆介也自我打气了。
他耐心地随着沙流急速地往前冲着。忽然,他依稀地见到前面不远处有光亮了,而且耳际也听到了一阵阵急烈的旋风声!
亮光,对于一个长久处身在黑暗中的人,是何等引诱。
他的瞳孔受到了一阵刺激,而迅速地收缩起来,但他就在前面又是一黑的时候,右手已迅速地伸向前去。
忽然,沙流转向了,他们流向地下,于是,陆介觉得好像有千百只手在把他往下拖着。
但是,他的右手已接触到了硬物了,虽然,这是奇硬奇冷无比的石块,但防介这拼命的一插,中指和食指已各投入了一指节。
即使是就一个武林高手而言,也不能漠视于这一接触所带来的痛苦,但是,人在生死关头,一切寻常的痛苦是可以不计的。
陆介好像一个本已束手待毙的临溺的人,忽然有一个可攀附的物体,怎会不几近于本能地抓住那东西。
就在他身体开始被往下拖的时候,也是他右手双指插入那石块的一刹那,他又猛然地拍出了左手。
那石块在沙流下的部分,已被沙流侵蚀了进去,平滑的不能着手。但在沙流上面的部分,却仍有凹凸不平之处。而陆介在视觉尚是朦胧的情况下,依稀地作了个正确的决定,他的左手恰巧落在一个稍为凸出的石头上。
他右手平插的力,抵去了一部分前冲之力,而左手这猛地一拍,却使他拔身而起,而脱出了沙流。
久困浅水的蚊龙,一旦置身汪洋大海之中,岂不心中大快?
当他的脚面正要离开沙流的时候,那流沙斜斜向前面下方的流势,把他的双脚往前一带,这时,他的身子已悬空在半空中,不免失去了平衡。
于是,他的双脚又陷入了寸许。
他已尝够了苦头,忙双掌皆向石壁上按去,但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,他足下踩着软软而可着力的一物,他便一端脚而身形又再拔起。
于是,他记起来了,在不久前,他曾在沙壁中拖出一个人的尸体,皆都是忙中有错,不料在这时竟帮了自己一个大忙。
他觉得对那位仁兄有些抱歉。
但是他还来不及想到这许多,因为他又面临了一个窘境。
原来他方才藉力而起的石块,是一个奇大的圆石块,这圆石的顶部虽是凹凸不平,但依稀像个桌面。这圆石的中央,却又有一个粗可十围的柱子,仓猝之中高不见其顶。
他纵身而起,在空中自不易久留,双脚便自己地落在那“桌面”上,但他右脚才着地,只听得嘶的一声,脚下那厚棉布鞋竟硬生生地被撕去了一块,凉风灌进鞋中使右脚有清凉之感。
他急切之下,无暇细顾,乘左脚往下落之势,猛地一端脚,身形己然拔起。